當全球經濟仍被一些增長的不確定性籠罩之時，全球藝術市場卻走出了一條逆勢生長的獨特路徑。

近日，由文化經濟學家Clare McAndrew博士撰寫、巴塞爾藝術展與其全球首席合作伙伴瑞銀集團聯(lián)合呈獻的2025年《巴塞爾藝術展與瑞銀集團環(huán)球藝術收藏調查報告》（Art Basel and UBS Survey of Global Collecting 2025）正式發(fā)布。這份報告深入分析了全球十大藝術市場、3100位高凈值人士的消費行為，揭示了藝術市場如今正在經歷的深刻變革：女性、年輕世代與數(shù)字技術，已成為重塑收藏版圖的三大核心力量。而深入解讀這份報告的更多關鍵發(fā)現(xiàn)，正是解碼藝術市場未來趨勢的“鑰匙”。

圖片來源：新華社

財富加碼藝術

盡管2024年和2025年全球經濟依然面臨挑戰(zhàn)，但高凈值藏家的支出依然強勁，人均年度收藏支出近44萬美元。對藝術投入的熱情與財力，也推動著藝術資產在整體財富配置中占據更核心的位置。隨著藏家財富層級的提升與收藏年限的增長，其對藝術的配置比例也同步攀升。

報告顯示，2025年，高凈值藏家平均將20%的財富配置于藝術品，較2024年的15%顯著增加。其中，在資產超過5000萬美元的超高凈值人士中，這一比例更高達28%。而從收藏經驗看，新入市（兩年內）藏家的配置比例為16%，資深藏家（超過20年）則達到24%。這印證了藝術收藏投資會隨著認知與資歷的深化而日益增加的規(guī)律。值得注意的是，Z世代藏家以26%的配置比例超越了平均水平，他們不僅在用新眼光定義藝術，更在以實際行動賦予藝術投資更高的財富優(yōu)先級。

收藏資金的流向，也勾勒出市場品類的偏好變化。最顯著的趨勢是：從高凈值人士的投資藝術門類看，他們的支出呈現(xiàn)出更為多元的趨勢，涵蓋了更多的媒介、藝術家和收藏類別。盡管對繪畫的支出占比按年下降，但其仍是藏家們購買量最大、價值最高的媒介，占藝術總支出的27%；如雕塑、攝影和數(shù)字藝術等其他類別的支出占則較去年有所上升。其中，數(shù)字藝術已從增長最快的類別，正式躋身主流收藏。2025年，超過半數(shù)（51%）的受訪高凈值藏家購買過數(shù)字藝術品，這使得數(shù)字藝術在純藝術品類的支出中僅次于繪畫和雕塑，位列第三。

伴隨著收藏主體與客體的變化，藝術品“如何被收藏”的路徑也在發(fā)生改變。渠道的多元化，讓藝術收藏變得更加觸手可及。盡管畫廊依然是核心的交易場景，但社交平臺與數(shù)字渠道已成為不可忽視的觸達方式：有51%的高凈值藏家表示曾通過社交平臺向畫廊購入至少一件作品，這一比例較2022年增長了17%；而藝術展會的輻射力也持續(xù)增強，超過半數(shù)受訪藏家有過“展會相關渠道購藏”的經歷。

更根本的變化在于，藏家與藝術家的聯(lián)結也正變得前所未有的直接。報告發(fā)現(xiàn)，藏家直接向藝術家購買作品（無論是線上還是通過工作室拜訪）的情況都在顯著增加。藏家在藝術品收藏過程中，越發(fā)看重作品的原創(chuàng)性與藝術家本人的故事性，渴望建立更深層次的情感連接。2024年，藏家平均每年進行7次工作室參觀，并計劃在2025年增至8次。這種直接的互動模式，標志著藝術市場正朝著更透明、更以人為本的方向演進。

收藏的代際跨越

報告還指出，當今藝術市場的結構正在經歷近十年最顯著的重構，女性藏家與年輕世代成為其中的兩大核心力量，并正呈現(xiàn)從“收藏規(guī)模”到“審美偏好”全面打破傳統(tǒng)的格局。

從女性藏家的表現(xiàn)來看，其影響力已從“參與”轉向“主導”。報告顯示，2024年全球所有國家和地區(qū)的高凈值女性，在藝術品和古董上的支出比男性高出46%，這一差距在千禧一代和Z世代女性中更為突出：35歲以下女性藏家的年均收藏支出，是同年齡段男性的1.8倍。更重要的是，女性藏家的“冒險精神”也在拓寬著市場邊界。數(shù)據顯示，超過半數(shù)受訪女性表示曾主動購入不知名藝術家的作品，其收藏中近半數(shù)作品出自女性藝術家之手。

Clare McAndrew博士在報告中指出，女性“同樣意識到風險，但在實踐中更愿意承擔風險”，這種特質讓女性藏家成為新媒體藝術、女性藝術家等群體的核心推手，她們常常探索新媒體并支持新興藝術家，她們的影響力也促進了收藏格局的平衡性和多樣性。

年輕世代則用“興趣收藏”重塑著市場邊界，收藏的身份表達屬性也隨之凸顯。報告發(fā)現(xiàn)，盡管嬰兒潮一代仍在純藝術支出上占據領先，但千禧一代與Z世代已用獨特的偏好為自己的藝術投資打開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賽道：千禧一代對設計、裝飾藝術及珠寶表現(xiàn)出極高熱情；而Z世代則將收藏邊界延伸至“潮流領域”，運動鞋、限量版奢侈手袋、收藏級運動裝備都能成為新寵。

新藏家的力量不止于影響“藏什么”，更改寫了收藏行為背后的動機與價值內核。報告顯示，84%的高凈值人群曾繼承過藝術品；近90%繼承藝術品的Z世代藏家并未將藏品變現(xiàn)，而是選擇完整保留；而放眼未來，80%的受訪藏家也計劃將自己的藏品傳給后代或配偶。這種藏品傳承的流動傾向，凸顯了家族傳統(tǒng)在構建收藏體系中的重要性。老一代藏家將收藏視作“財富存儲工具”，而年輕群體已將其轉化為“精神表達載體”。藝術品的傳承已不再只是衡量財富的標尺，更成為他們錨定個人身份、連接文化圈層的情感紐帶，這使得藝術品實現(xiàn)了從資產屬性到“精神屬性”的跨越。

審慎的樂觀

展望未來，全球高凈值藏家群體對藝術市場的信心基石依然穩(wěn)固，只是在樂觀的程度上多了一份審慎。報告顯示，84%的受訪者對全球藝術市場的短期（6個月）前景持樂觀態(tài)度，雖然這一比例較2024年的91%有所回落。這種樂觀情緒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存在。

展望更長的周期，藏家的預期趨于保守但并未轉向悲觀。對于未來12個月的中期前景，持樂觀態(tài)度的受訪者比例降至81%，同時表示“不確定”的比例上升至14%。但是這種變化主要源于對長期趨勢判斷難度的增加，而不是普遍的悲觀預期。值得關注的是，年輕藏家與資深藏家在長遠看法上正趨于一致，且女性藏家、資產更高及收藏資歷更久的群體，始終表現(xiàn)出更強的信心。

盡管信心占主導，但全球藏家們對市場面臨的挑戰(zhàn)有著清晰且集中的認知。在眾多的關切中，全球線上數(shù)據安全問題，包括個人信息、財務及藏品數(shù)據等，已成為全球藏家的首要擔憂。這種擔憂的來源主要與數(shù)字交易常態(tài)化和AI技術濫用風險的上升相關。其次，是藝術品交易法律問題（如文物追索、贗品糾紛）與市場透明度不足，兩者并列成為藝術市場普遍存在的第二大擔憂。而對Z世代藏家來說，法律與透明度問題更是其最關注的焦點。

此外，藝術市場的價格波動、藝術品跨境流通的壁壘，如關稅、法規(guī)等也位列前五大擔憂之中。相較之下，“性別差距及女性藝術家地位”是藏家最少列入首要關切的議題之一，這或許能從側面反映出，市場在多元化議題上的進步已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藏家的認可。

雖然說藏家心態(tài)與市場情緒影響著市場的短期波動，但是報告中還提到，據估算，未來二十年間將有超過83萬億美元的財富完成代際傳承。其中，女性不僅將以繼承配偶的身份，更將作為新一代財富創(chuàng)造者和管理者，掌控顯著增加的財富份額。與此同時，全球范圍內“普通百萬富翁”人數(shù)的增加，成為不可忽視的新興市場力量。這批新晉財富持有者，尤其是千禧一代和X世代，在慈善與消費上表現(xiàn)出更注重實際影響力、追求體驗與情感共鳴的特質，這種價值取向無疑將深刻影響未來藝術收藏的動機與模式。

2025年的藝術市場，藏家迭代、數(shù)字破界、價值躍遷三大變化并行。在審慎樂觀的底色下，我們盡可以期待全球藝術收藏的未來，將如何在多元力量的博弈與融合中實現(xiàn)藝術價值與市場價值的雙向奔赴。